小小说│救命钱

“兄弟，那个钱你还是拿给我吧。”

“是遇到什么急事了吗？你把银行卡号给我，我先转3000块给你应急吧。”

“谢谢你的好意了，这点不够的，还是把那笔钱给我送过来吧！”

“你可真的想好了？”

“晚上我给你电话。”

在医院的天台上，罗青背倚栏杆深深吸了一口烟又用力吐出，随着烟雾散去罗青的身子沿着栏杆缓缓滑下颓废地坐在地上重重地把头低下。这是研究生毕业后一路顺风顺水走到副乡长位置上的罗青几年来最无奈的一瞬。

罗青再回到父亲病房的时候，又换回了意气风发、少年得志的面孔，他温柔地对父母亲说道“我先回单位处理点工作，明天老爸手术前我一定赶回来。”

“妹妹在这陪你爸，我回家收拾点东西再来。”看着罗青拿着公文包就要往外走了，罗母边说边急急忙忙跟上。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小区里漆黑一片，大风刮过树叶沙沙咆哮起来，罗青让母亲先上楼，自己缓缓把车窗摇下一条细缝，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包新的烟取出一支点上。

不一会，有人敲敲车窗，罗青看了一眼便打开车锁让来人上车，来人正是罗青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黄斌，两人原本是同村一起长大的玩伴，高中时因为黄斌成绩不好便辍学到工地上打工，如今已是当地各工地上小有名气的黄经理，罗清从小家境不好但勤奋好学一直读到了研究生，自黄斌辍学后两人就少有联系。

前几日，数十年不见面的黄斌找到罗青，说约着一起吃顿饭。

“青哥啊，我老板在你们乡想拿个项目来做，之前他找你几次都被拒绝了，前两天朋友圈不是都晒十年前的照片嘛，我把我们的合照一起放出去了，我老板就想让我帮他把这‘心意’带给你，你看能不能帮忙在项目招标上照顾我们公司。”多年不见的两人刚坐下吃饭，没吃几口黄斌边说着边掏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想要直接塞进罗青的公文包。

罗青立马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公文包，厉声呵斥道“收回去！”

“兄弟呀，你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害我呀，这种事儿‘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要是拿了你老板的这个钱，我这辈子就得给你老板打工了。”

“你放心，帮老板送这个项目‘过路费’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我还给比你还大的官送过呢。”黄斌得意地说。

罗青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了手机，打开了纪委的微信公众号在以案说法栏目找到了一条将行贿受贿一起查的微视频给黄斌看，并说道“你们这样围猎干部也是犯法的懂吗？以后这样的事可不能干了，咱今天就好好吃饭。”

两人吃饱后，走到前台罗青想结账，前台告知黄斌已经结过了，罗青要求看了看账单，这一顿吃得可不少，于是微信转了一半钱给黄斌，附言“咱还跟小时候一样，能算清楚的就算清楚，一人一半，都不占对方便宜。”

“鸿门宴”结束后，项目的“过路费”像一块烫手的山芋放在黄斌手上，不知道该如何退还给自己老板，才短短几天，黄斌怎么也没想到罗青就会主动打电话问他要这10万块。

黄斌和罗清两人在车上抽了整整一包烟，罗青才告诉黄斌，“我们家老头子一辈子不舍得花钱，竟然连交医保的钱都舍不得，一直健健康康的前几天突然查出了咽喉癌，没有医保治疗需要一大笔费用，你知道的，我们家穷，我现在助学贷款还没还完，真是被这老头子给气到了。但是，医生说目前癌细胞还没扩散，治愈的可能性很大，我怎么能不救呢？要是我平常多关心他们，我就能及时帮补交医保了，唉，还是我这个儿子不称职啊！”

于是，黄斌就把一个装着“救命的钱”的黑色塑料袋子给了罗青。

拿到钱后的第二天，罗青一大早就想叫上母亲一同回医院，母亲却说她有点事需要出去一趟，罗青催了好几次母亲才回来，到了医院母亲又让罗青先给父亲喂饭，等忙完罗青去给父亲缴费时，却被医院收费处的护士告诉他，父亲的医药费已经预存了，罗青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谁帮父亲把医药费给预存？

罗青正发愣时，母亲突然出现，把罗青叫到天台上，对他说“昨天晚上你去见黄斌的事情我知道了，你昨天在这打电话的时候，我就零零碎碎地听到了一点。”

“妈，我……”

“青啊，我们作为父母，从小没有给你很好的物质生活，如今你出息了，我们很高兴，你爸爸知道你拿这样的钱，肯定是不愿意在医院住的，你父亲一辈子洁身自好、清清白白做人，是不会用这样子的赃钱来续命的。”

“那您的钱哪里来的？”

“今天一大早，我把你外婆留给我的嫁妆和原来给你妹妹结婚准备的金银首饰都拿去变卖了，得的钱足够你父亲一段时间的治疗费用了，剩下的我们再想办法。待会你父亲手术结束后，你马上把这个钱退了。”

“妹妹准备结婚了，没有嫁妆会被婆家看不起的，妈你糊涂呀！”

“哥，你才糊涂呀，你拿了这个钱是要坐牢的！你要是真的违纪违法坐牢了我才会被婆家看不起。”

罗青看着妈妈和妹妹红了眼眶，妈妈把罗青两兄妹搂在怀里，阳光打在他们的身上，好一幅温馨的画面。

“手术很成功。”罗青和母亲还有妹妹一起把父亲推回病房，刚到门口便看到黄斌拿着一大篮水果在等着。

罗青气冲冲地拉着黄斌往外走，左右瞄了瞄趁着身边没有他人说道“你们的事我会办的，不至于这样急急地找到这来吧。”

“阿姨叫我来的，今天早上阿姨就通过我妈打了我电话，跟我说了很多，兄弟放心，我还没有告诉我的老板，你收了这笔钱，你把钱给我拿回去还给我老板，我这腿跑得不对，以后我都不帮跑这样的腿了。”

“不好意思。”罗青边说着，边拍了拍黄斌的肩膀。“你还真得谢谢我。”边说着黄斌又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给罗青，接着说道“这是今天上午我组织同学们给你凑的，都用你的名字写了借条给大家，还的时间大家都没要求，虽然不多，但这是干净的救命钱，你先拿着。”

“谢谢你兄弟。”

“走，陪我回母校门口吃一碗清补凉，我就去把那黑袋子装的黑心‘救命钱’给退给我老板，再去纪委把这些年我帮老板跑腿送项目‘过路费’的事说清楚。”

回去往母校的路上，两人的背挺直了，头昂得高高的，就像年少时候学习走正步一样。